万花:东方曜
长歌:杨千蔚
第六话:雨中的花,迷失了方向
【资料图】
万花谷。
滴答滴答,细雨纷纷,雾气迷茫,冷意飘飘,从昨夜下至现在的雨,从倾盆倾斜,再到现在的轻柔飘过,一如那一开始激烈狂暴的索取掠夺渐渐地缓下,变成如今的寂静无声,滞留伤痛后的无声于此刻的卧室中。无形,无声,无迹,却显得更为地沉重无比。
“老夫人,你看这是要怎么办啊……”
“还能怎么办!还不快去去把我的药箱拿来!阿曜这次真的是太过火了!”
“是!我这就去拿!”
溢着暖和气息和檀香冉冉的卧室里,是雨彤和一名生得凛然清逸的男子候在榻边。他们焦虑和担忧的目光皆聚焦在榻上那虚弱的白衣少年身上。这少年额心滚烫,不断冒出豆大的汗滴来。他双颊泛红,脖子和衣襟处坦露出来的红印和齿痕,实在是有些触目惊心,让人不敢想象他这几天都经历了什么……
不止如此,由于全身发起的滚烫,昏眩中的他难受得在榻上小幅度地扭动着疼痛的身子,还有被吸吮得红肿的小嘴也溢出了零零碎碎的呻吟。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是用尽了力气,又长又重,给人的感觉是只要再要多一会儿,这喘息可能就会戛然而止般地脆弱……
眼见如此,身为东方曜之爹,前任的谷主夫人——清漪,是又急又气,但更多的是心疼。他随即腾出手来,将掌心附在少年的额心上,直感一阵阵的烫热。随即,他的手顺势而下,把在了这孩子的手腕上。这没探还好,一探就是呆住了。
那轻薄的袖子一拉起,便见到手腕上那因勒紧禁固而留下的淤青一大片……
“那个混账东西!!!”
(发生了什么事?!)
清漪一怒,可把雨彤给吓得顿下了脚步,手上的药箱也差点滑落下来。
“雨彤!那畜生上哪儿去了!把他现在给我叫回来!!!”
“夫、夫人,冷静……我已经派人去通知谷主了……他现在在赶回来的路上……”
“如果我今天没有来看,我还不知道他居然这样对待一个孩子!!!这孩子还那么小,他居然这么乱来!!!他回来,我一定揍他一顿的!”
“夫人……你冷静些……会把小公子给吓醒了……(谷主啊……你快回来啊!我快招架不住!)”
“哼!拿我的药箱来!”
雨彤带着战战兢兢的心情,把药箱递给了清漪。
清漪接过,并压住了自己的情绪,深深地呼吸一口后,便开始来为少年把脉了。
他一边探着,一边小声道,“好烫啊……雨彤,你待会儿拿着我的方子去抓药,然后送来这里,我亲自喂他。还有……” 他随之拿出一瓶药膏,轻轻地打开,“你先出去吧。我替他上药……我相信,他身下定还有其他的伤口……(那里应该也……这混账儿子到底在做什么!)”
“是……”
雨彤会意,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拿起清漪给他的方子,快些退下取药。清漪虽然没有道明,但可想而知,这孩子受的伤害,是有多么地不堪和可怕。
天乾的发情期,忽然的成结,强制的标记,接连几天的剧烈情纵,那样娇弱的小可人哪里能受得了这么粗暴的对待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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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约一个时辰后。
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,碰的一声,大门被从外推开,一进来就是那身穿黑袍紫服的男人。他神情慌张,一脸急凑,目光闪烁着慌张和担忧,额心间还能看到几滴汗滴沁出。他见到榻边的清漪和雨彤,直接脱口喊道,“爹!蔚儿他现在怎么样了?!”
“怎么?现在心疼啦?”
一见到亲儿的到来,清漪随之从榻边站起,直接走到东方曜面前。
“啪——”
清漪冷不及防地一个耳光扫下,随即划破了寂静沉默的氛围,雨彤见此愣是目瞪口呆。
清漪抽回了手,脸色比刚刚来得更严肃冰冷,低沉压抑的语气随之呼出,“东方曜!你还是个人吗?!这孩子和你有仇吗?你居然这么残暴地对待他!如果我今天没有来,我还不知道这孩子被你伤到这个地步。你是失心疯了吗?!”
闻言,东方曜短暂地沉淀了一会儿后,便摆正了头,目光越过面前挡着自己视线的清漪,转而探到他身后依旧在昏眩的杨千蔚身上。看着他现下这副凄惨的模样,他不由己地忆起自己于这几日里对他的强制索取……
他不是没有向自己求饶,不是没有尝试唤醒自己的理智,皆是自己被欲望取代,造成这般的下场。
一切,都是他自己造成的……
他没有发怒的资格,更没有机会去申辩。
“爹……蔚儿他……现在怎么样了?”
东方曜从来都是居高临下,不可一世的,但今天为了那小可人,他愿意放下自己的身段,内心涌起的歉疚取代了愠怒。看到这一幕,清漪暗自在心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,但仅凭此是不能取得他伤害这孩子的错过的。
“他现在还发着微烧,下身有些撕裂红肿,身体上受到的伤就不需要我言明了。他现在需要多多静养和休息,尽量不要再“着凉”了,你也别太逼近他。你也是个医者,怎么会不知道不是所有的地坤都能扛得住天乾的发情期,和处于这个时候的成结及标记。你这一次,真的是太过分了。”
“爹爹教训的是……是我太欠思虑了……”
东方曜向清漪敬下一礼,又言道,“孩儿也在此谢过爹爹替我照料蔚儿。今早时候,没发现他发热了……确实是我的错,孩儿愿意承下。只是,蔚儿是无辜的,还望爹爹可以多多照看他。”
“这还真是罕见啊……你自小起便是一个从不轻易开口求人的性子。”
清漪侧过身来,双手环抱在胸前,心情比刚刚冷静了些,“虽说还未过门拜堂成亲,但他都被你标记和结契了,那样算起来的话,他怎么也是我的半个儿媳妇,也就是我清漪的半个儿子。我自是会好好照顾他的,不然我也不会特意闯进来了。”
“孩儿谢过爹爹!”
东方曜再次真诚地敬下一礼,语气激动,本是惊慌的神情也随之缓和。紧接着,他便越过了清漪,走至榻前,顺势坐下,不时地执起了少年那淤青的手。在没有被人发现的情况下,颤巍巍的手指扣住了无力的指间,暗喻着他那不被人发觉,也不会展现出的害怕依旧是犹在的……
“你现在,也该是时候和我说了吧?这孩子是何人?我想他不是自愿来到万花谷的。我更偏向的是,被、你、拐、来、的。”
清漪敏锐的心思,心思连动的察觉,总是让人感觉瞒不过他……东方曜亦是如此。
“爹爹好眼力,不瞒你,确实是如此。”
“你这也太……”
东方曜伸出另一支空置的手,轻抚着杨千蔚的脸庞,不经意地露出自己的情感,“可是我不后悔,谁让我第一眼看到他,就决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,都不会放开他了。他的出现,就像是一道忽如其来照向我的光,明亮又刺眼,让人怎么会舍得放开他呢……”
闻言,清漪无奈地叹出了一口气,仰起首来,凝视着窗扉缝隙中的细雨纷落之幕,语重心长道,“既然舍不得放开,就该好好地守护、爱护,而不是由着一己私欲去肆虐,去伤害他。那样,只会让他与你离得更远……说到底,你们父子俩怎么都是这般性子啊……”
明明就不想,却在一瞬间,直接造成了伤害。想要挽回时,却是不知如何是好。
东方曜抬起首,一抹苦笑扬上,“我知道了。我会克制自己的。”
“……希望你真的如此。”
山崖下的一株紫罗兰在经过一夜暴雨的洗礼后,好不容易盛开的花瓣得不到阳光的照拂,意志也随着垂落的雨滴,微微地垂下了紫嫩的花瓣,继续以这般的姿势,任由雨水滑落、拍打。好似那陷入晕眩的少年在缠绕的梦魇中,挥不去的心境中反反复复地受着煎熬和折腾。
不知不觉中,那被扣着指间在感受到一股覆在这之上的暖意后,主动地一握,揪着那支大手不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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炮竹声中一岁除,春风送暖入屠苏,千门万户曈曈日,总把新桃换旧符。
又是新的一年,元日当天,是喜贺热闹一片,也是欢愉激动的时候。尚书府早在这之前筹备起来,更换了旧物,添置了新品,府里府外都是焕然一新的画面。这不久一大早的,许多来人士都上门来拜年和串门子了,庆贺的礼品也是和往年一样多,彰显出尚书府的气派和风范。整个尚书府真是好不热闹啊!
杨尚书及其府君在大厅上接待起客人来,而他们所出的三个孩童则是相伴在左右。
依长幼之序,站在首位的便是长子杨千舒,次子杨千尹,以及幼子杨千蔚。这三个孩子虽还是稚童,却各有各的气质,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培养出的孩子。特别是杨千舒和杨千尹,他们二人根本是完完整整地继承了府君——赵昕的美貌和姿态,长得十分出落,是让人足矣回眸一视的模样。
就……可惜了幼子杨千蔚了。
这孩子如果没有和哥哥们放在一起,只是一个人的话,他长得也是小俏丽一枚。但他就好似哥哥们光辉后的影子,显得朴实和平凡多了,没了那令人惊艳的气质。
众人对此不言,即便心中有此想法,也只是掖在心里,不会外露。
“新年好啊,赵府君。”
“新年好,康姨母。”
协助招待的赵昕领着杨家三子来到了一名老妇人面前,并和善地敬礼和拜年。
“来,叫姨婆。”
三人:“姨婆好。”
看到这三个孩子,康姨母的嘴角咧得更高了,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后,便欣喜地走到杨千舒和杨千尹的面前,并摸了摸这两个孩子的头,连连说道,“好孩子,是个好孩子啊~ 这两个孩子长得真像赵府君啊,生得俊俏又好看,这假以时日的,定是名动京城。你说,是吧?”
康姨母别过头去,笑着和赵昕对视了一眼。赵昕也不以为意,只是微笑迎合。随即,康姨母更是毫不吝啬地从衣襟中掏出两封压岁钱,并递给了杨千舒他们,“来,这是老身给你们两个小娃儿的压岁钱,快收下吧。定要快高长大,身体健康的哦……”
“谢谢康姨婆,承您贵言,也愿你新年快乐,万事如意。” 杨千舒和杨千尹随之接过,并礼貌地道谢。
“哎呀,好甜的一张小嘴啊~ 你们不止是长得好看,还很会说话呢!果然是杨尚书和赵府君教得好啊!”
他们二人长得着实好看,所以许多长者一看到他们,便会忍不住地发自内心喜爱,自然的,这送礼或是压岁钱,是再普通不过了。再加上,这二人常年耳濡目染,做人处事,言辞举止间,皆是礼仪十足的。这使得喜欢这对兄弟俩的人自是多了。
“孩子们,我们带康姨母一起去席间吧。父亲为了今日,特意请了舞龙舞狮来庆贺,这酒席想来也是快要开了。我们也不好叫他们多等。”
“是。父君,我们知道了。”
说完,杨千舒和杨千尹便懂事地左右搀扶着康姨母,领着他老人家前往席间。而赵昕则是与他们并肩行走,欢愉的神情上,是因他人对自己孩子的赞美和认可。作为一个合格的父君和府君,这也是他人对他的认可以及自豪。
这一幕,很是自然,很是平常,再普通不过了。一切看起来,合情合理,适合贴切。
然而,谁也没有察觉到,那被遗漏在一旁的小童。他的眼里,却因这一幕,起了另一层的深意来。
那披着绒毛斗篷,戴着虎头帽的小童处于原地,并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无视了自己,径直离去的背影。他原是清澈的铜铃大眼中,渐渐地起了一层酸楚。那粉嫩的小嘴不自觉地堵了起来,整个人呆滞在原地,愣住的思绪不断被刚刚看到的画面反复掠过,还有那话语,不知为什么,听在自己的耳里,就是那么地刺耳、不舒服。
他下意识地执起了双手,附在自己的双颊上,揉了揉,又按了按,内心不断地再以他那单纯的心思琢磨着,思虑着。类似康姨母诉说的那番话,今天都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了……
为什么对于哥哥们,大人们永远都是赞美、怜爱?
为什么对于自己,不是一字不提,就是压根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呢?
就连父亲和父君也是这样。
他们为什么总是在外人提起的,引荐的,都是大哥和二哥?
而且,还把自己给忘了的?还是说,自己根本就不重要?
这些问题,对于杨千蔚一个五岁的孩童而言,他并不清楚,也不理解。只是觉得心里酸酸的,很不舒服。有一种快要哭出来的感觉……
“小少爷啊!可算是把你找到了!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?都把奴才给急得……小少爷?”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处在原地的杨千蔚在听到侍从的呼唤后,才缓缓地回过了头。但也是这一回头,让原本也是想责难他的侍从下意识地止住了口,转而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小少爷。不为什么,就小少爷的眼周泛红着,纵使是黑夜,但依然可以看到那双铜铃大眼中,打转的泪水……
“那个……我是不是长得很不好看啊?所以,别人和……父亲哥哥他们才不喜欢我?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吗?那个、那个,我……我……是不是多余的?”
“…………小少爷……呃……”
那一天,那个错愕的侍从并没有当下就给小童一个答案。但是,小童却清楚地看到了,那人支支吾吾,言不出却尽显的神情。此刻响彻天宵的炮竹声,明明是那么地响亮,却敌不过一个孩童亲耳听见内心断裂出一痕的声音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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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呜呜呜呜呜……”
一声一声微弱地啜泣,和窗外的雨滴声交谱着,长睫上沾着泪水,每一个呼吸都好难受,都好辛苦。越不想面对的,总是会以另一种方式去逼他面对。因此,他带着委屈的情绪睁开了泪眼,从最不想面对的梦魇中苏醒过来……
我是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?
如果没有我的话,会不会更好呢?
“怎么哭啦?还很难受吗?乖,不哭,不哭哦……”
忽然从耳边传来的温柔唤声,把少年给引了过去,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的人。
只见,自己榻边坐着一个气质如松树般坚毅凛然,却对着自己展露和蔼慈善面容的男子。清漪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块丝帕,并轻柔地擦拭着少年脸上的泪迹,一字一句,一举一动都带着那份温叙柔和。他也伸出了掌心,附在杨千蔚的额心上,探着他的体温,“嗯,终于是退烧了。蔚儿,你还有感到那里不适吗?不舒服的话,一定要和我说哦……”
“呜呜呜……啊啊啊……”
一个猝不及防下,杨千蔚不顾自己的伤痛愣是从榻上挺起,扑在了清漪的腿上,抱着他大哭起来。一想到这几日受到的欺辱和委屈,加上那缠着他的梦魇,早已把他给磨平了棱角,毫不掩饰地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,向着对自己面前温柔的清漪,以哭来发泄自己的情绪,亦是在伤痛找到慰藉……
而清漪则是短暂地愣住了一会儿后,很快地做出了反应。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少年的后背,任由他在自己的腿上尽情哭泣着,就像是个对待孩子般来安抚他。
不对,他本来就只是个孩子……
也只有孩子会在受到欺负后,才会抱着双亲大哭一场。这样的他,很是令人感到心疼,令人感到怜悯。所以了,清漪没有阻止孩子哭泣,只是让他尽情地哭泣。
毕竟,能哭出来,也是件好事来的。